《那一场无尽意的往事》转载请注明来源:小紫书xiaozishu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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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转眼,已到来年三月。
三月遇上暖春,树木都憋着劲打花苞,肥圆翠绿中吐着点点白蕊的是栀子,紫红重锦蔟蔟压枝的是九重葛,山茶、茉莉、杜鹃、草兰皆不落其后,就连素馨花,没来得及长叶子,倒先颤巍巍于枝头伸出了花苞。
意料之外又正中下怀的,却是桂花。
连天雨幕中,再没有比桂花香更适合浸透雨水,沁人心脾。
蛇仔明嗅着桂花香就想起了宋金桂,他自养好伤后便再没见过人家,于情于理,都该至少提溜四样点心、一封利是上门道谢。若他会来事,顶好是顺势订头烧乳猪点香添对金镯,把宋金桂认作义妹,那这事才叫办得周全妥帖,保管叫怀仁巷的老街坊邻居提起来,都要竖起拇指夸他一句知恩图报真仁义。
然而成日里在街面上教人晓规矩的蛇仔明,这回却自己先没了规矩。
他初初以为是自己舍不得把亲娘留下来的那只细金镯子送出去,可等有一天,他稀里糊涂进了十八甫的金铺,出来时已经把镯子换成金灿灿的鸡心链,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事原来已离题万里,再不是舍不舍得的事了。
说舍不得确实有,只是他发现,原来自己舍不得的不是镯子这个物件,而是舍不得跟宋金桂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义结金兰的兄妹。
可不成兄妹,他跟她还能成什么呢?
答案如鲠在喉,鲠得他整夜睡不着觉,然而偏不能说,说出来就是笑话,他头无三片瓦,身无两件衫的人,街头混饭吃说的好听,其实就是斧头别后腰,有今日没明朝。他身无长物,连个傍生的手艺都没有,讲句不好听的,就他这样的,还不如那个惠东来的卖鱼肠粥的乡下佬呢。
他怎么能去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呢?
蛇仔明从来不知道原来怀揣一个说不出口的梦竟然是这样的,好比有把看不见的锤子,一下一下地打,一寸一寸把他砸进土里去。
砸得他头昏眼花,砸得他不得翻身。
他想的什么,终究就得忘了什么。忘不了也得忘,那口井,那头上三尺的神明,那死去的娘亲都看着他呢,救命之恩,重得他耍不了横。
就在蛇仔明快把自己憋疯了的时候,宋金桂却出了事。
平时闷声不响的人不出事则已,一出就是大事。
据说她在西关有名的大户苏家做事时私会情郎被撞破,主人家还没审,她就投缳自尽想一死了之。
要真死了倒也罢了,那年月,哪座西关大屋里没跳井上吊吞鸦片死几个女人?可宋金桂偏生命大没死成,这下就麻烦了。
大姑娘会小后生倒在其次,单说这搞事搞到主人家里,事情败露了还要吊在人家房梁上,这是要叫那家人连带着帮你收尸?哪怕有天大的委屈呢,做出这种事,也是忘恩负义死不足惜的。
宋金桂给自己套的绳套当下没勒死她,却勒断了她往后的路。
她被苏家赶了出来,老宋去接的,主家那位苏大小姐倒是好心,给雇了洋车送到家门口,不至于叫人父女抱着铺盖卷招摇过市。可她哪还有脸见人呢,浓密的头发披得满脸都是,偶尔露出半边脸来,惨败单调得跟刚刷了白的墙。人看着在那,可三魂六魄却早不知飘哪去了,脚明明踏在平地上,可平白无故的就让人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,跋涉在看不见的泥泞里。
她回家的时候,半条怀仁巷的人都出来看热闹,看这位出了名的美人狼狈不堪的样。时值吃中饭,好些人手上还端着饭碗,似乎多瞧一眼,就多吃一口下饭的菜一般。宋金桂的爸爸老宋的背突然就弯了,他张开嘴,似乎想说两句什么,大伙也正期待他说两句什么,可他嗫嚅了嘴唇,却长叹了口气,什么话也没说。倒是宋金桂的弟弟红了眼,挥着木棍毫无章法乱赶人,边赶边嚷嚷:“不准看,不准看,回去啊,我叫你们回去啊!”
谁听他的?小屁孩。
蛇仔明接到消息比较晚,他赶回怀仁巷时已瞧不见这场大戏。戏是散了,可余韵悠长,有两个疑问长时间出现在怀仁巷人家的嘴上,第一,宋金桂什么时候才肯再去死一死?第二,她搞的奸夫到底是哪个?
“千万别去跳井啊,”蛇仔明与人群中轻而易举认出后妈尖利的声音,她敲着饭碗忧心忡忡,“要死死远点,死井里头就算即时找人来掏井,也得花个十天半月,谁担水啊,河涌那么鬼远,买水不用钱?”
“不会跳井吧,老宋家不至于这么离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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