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 重寿礼雅香表交情 机锋语好事有玄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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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小红满心里情窦遇春花初开，引动情思朦胧，一场温柔幽梦迷了神智，竟将自己绊了一跤，往前摔了去。好在脚下俱是些绵软草苗儿，又没甚石头沙滓，虽是滑了一跤，也没伤着，只是忽悠一下回过神来。

这里小红跌了个跟头，忙着起身拍打身上花泥尘土时，只听身后噗嗤一声笑了。那笑声如软轻颤，风流婉转，虽是娇俏又拿着些雅气，并不放肆。便听有人说道：“好个丫头，路也不会走，自己倒给了自己一记绊脚。”

小红忙起身看时，不是别个，正是林黛。只见林黛家常穿着湘妃竹纹天青色对襟小袄子，交领上缀着粉红薄绒团圆小花球，下头水色双纱长裙，隐约露出一双银绣莲花仕女鞋头来。只绾了个斜云鬓，松松坠下一团乌黑发髻来，脑后结着一条细细的麻花长辫子，斜过肩头落下来，发尾绑着一对色金鱼小对珠。容如西子，行动扶风，双唇含笑施薄翠，口若檀丹语带香。

小红心内不由叹道：“真个是谁也比不上林姑娘的好模样，竟是天上的人，误入到这人间来的。”

忙拍了身上尘土起身来，两腮犹带桃花色，双眸微饧如晨星，笑说：“原是没瞧见路，跌了一记好的，姑娘莫笑话我。只是这会子正是午后有风时，姑娘怎么出来了？只怕风吹了，回头又要不受用。”

林黛道：“我要往二哥哥那里去，刚过花坡子来，远远就瞧见你自说自话的。刚要问，你就跌了。”

小红不好意思起来，拿手背揉揉带着春色的两腮，笑道：“好姑娘别笑话我，怕是这风吹得我糊涂了，也不知怎么发了一回呆。”

林黛点点头，因笑道：“可是见了你，我倒要说，前儿你们屋里给我送来的那手帕子，可是你绣的？”

小红道：“原是琏二奶奶和平姐姐惦记着姑娘肌肤柔脆，要拿一块极柔软的帕子给姑娘用的，花儿也是平姐姐挑的。我只收了些线头，没绣坏了才好。”

林黛笑说：“好个乖巧的丫头。那样精巧细致活计，平丫头做得来，也没那样功夫做。你这样说，我真个不领你的情了。”

小红忙说道：“姑娘真折煞了我！便是我特特地做十条帕子给姑娘，也只是我的孝心，哪里敢要姑娘领情。”

因觉着风略转了方向，小红便下了斜坡来，略侧挡在林黛身边，替她遮些风，便说道：“姑娘既要到宝二爷那里去，我送了您去吧。素日跟着姑娘的丫头也多，今个怎么自己出来了？”

林黛便往前走，手里拿着块帕子揉弄，正是小红绣的那块。口内说道：“我自己走走倒是自在，成日叫人跟着，略多走两步便要叫个十几声‘姑娘’，白叫人腻烦。”

小红跟着，送着林黛到了怡红院门口，路上便说道：“姑娘身子也需保养着，这也是我们做丫头的心。姑娘好了，家里上下就都好了，那时才是都高兴的事儿。”

林黛到了怡红院门前，将身子一侧，笑露一点擦齿，笑说：“你倒是会说话。有的丫头做事爽利，只仗着说心是好的，言语却不叫人喜欢。你倒是两样都占了些，也不枉凤姐姐看上了你。”

小红不好回答别的，只笑着点头应了“是”，抬手替人叩了叩门，便把身子略闪了，站在廊荫儿底下，悄悄说道：“只怕这门风吹了凉，冰了姑娘的手，我替您敲了。只是我刚从宝二爷屋里出去，不好大喇喇再站在这里，姑娘体谅我，我就在这里看着您进去。”

林黛听了，心中倒是一热，眼神也略有些沉了，口中喃喃笑叹：“你倒是个水晶玲珑心，想得周到。”

一面说时，门已开了，麝月迎了出来，给林黛行礼，笑说“宝二爷正念叨着要去瞧瞧姑娘”等语。

林黛笑着与麝月搭话，一面暗暗只递了个眼神儿过去，小红远远地行了个礼，便悄悄去了。

只说平儿早些时候打发了小红去了，伺候凤姐起床洗了一回脸，忙着梳头，将那五彩松露晶石飞凤钗与人细细别在头上了，对着镜子左右瞧瞧，将那坠珠儿扶正。一面把小红的话回了，凤姐便说：“小红是个伶俐丫头，想也不错的。既这么着，也不用立刻去知会芸哥儿有事做，横竖他还是要进来寻营生的，到时候再说给他去，也别叫他一件事就兴过了头。”

平儿答应着，服侍凤姐换了件雾里红闪金牡丹杨妃裙，外头一件吉祥团纹靠色镶花小夹袄，拿了梅花香饼儿珐琅小手炉，便送出门去，上了车往贾母处来。过了内院漆粉大影壁，穿堂内隐隐的有些笑语。

凤姐进来，只见贾母正歪在榻上，近身伺候的大丫头鸳鸯坐在脚边，拿着一对儿美人拳轻轻地给人捶腿。王夫人领着几个管家媳妇坐在下手边，尤氏亦坐在次位。

凤姐见了，笑说：“老祖宗又闷了，只叫人来讲笑话儿听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