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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老喜他爹则随便叫着孙老元他爹的名字,答应一声就过去了。
但到了孙老元李老喜这一辈上,情形就有些不同了。大家的子弟都识些字了,孙家的家产已不比李家少了,何况孙家也结了几门大户亲戚,孙老元与李老喜又从小在一起玩过尿泥,等双方的爹爹死了以后,孙老元就觉得该和李老喜平等了。见面李老喜叫他“老元”,他就喊李老喜“老喜”。虽然孙老元觉得自己可以与李老喜平等了,但李老喜并不这么认为,他觉得孙老元家这么一个过去的佃户,靠刮盐土贩牲口起了家,也敢与人称名字,真是不知高低。虽然表面上李老喜也让孙老元称名字,但内心却极看不起他。一次两人在街上见面,相互称名字打招呼过去,李老喜指着孙老元的背影对儿子李文闹说:
“这鸡巴玩意儿他太爷,是个要饭的!”
只有在一个场合,孙老元不与李老喜称名字——这时李老喜可以喊孙老元的名字,孙老元却不敢喊李老喜的名字,那就是在村公所。自这个村子成了一个正经村子,有了村公所以来,李家就一直当着村长。李老喜他太爷当村长,他爷爷当村长,他爹当村长,到了李老喜,还是当村长。由于村子里一直没有个正经房子,李家一直在家挂牌办公,腾出一个后院,挂着“马村村公所”的牌子。村里断案、收田赋、过兵派派牲口等,都是在这个院子里。逢到村丁打锣,全村人都要到这院子里开会。如要收田赋,如要派派牲口,李村长就按花名册点名:
“张三田赋五斗!”
“李四该出牲口一头!”
张三李四马上站起来答:“知道了,村长!”
到了李老喜这一辈,仍是这么开会,这么喊。喊到孙老元头上,李老喜喊:
“孙老元田赋一石!”
“孙老元该出牲口一头!”
孙老元虽然与别的开会者不同,是大户人家,但收田赋派派牲口总免不了,别人回答“知道了,村长”,到他这,他也不好单独改一下称呼,说“知道了,老喜”,也只好和别人一样回答:
“知道了,村长!”
在别的村开会,一般村里都给大户人家安排到前排,放个凳子,沏个茶碗,但平时孙老元净与李老喜称名字,李老喜故意不这么安排,不在前排放凳子,不沏茶,故意让孙老元和一帮衣不蔽体、浑身汗腥味的佃户杂坐在一起。然后李老喜自己沏碗茶,端着在前边台子上坐,隔桌子看下边杂坐的孙老元,看他那浑身不安、面红耳赤窘迫的样子。李老喜对儿子说:
“我就喜欢村里开会,一开会,我才觉得我是李老喜了!”
所以村里比以前开会见多。屁大一点的事,有时过兵派几张烙饼,本来随便派到哪个人家就完了,李老喜也让村丁打锣开会。孙老元就怕开会,一到开会,坐在一帮佃户中间,他就想起了自己祖上也是佃户。他对儿子孙殿元说:
“你还别小看这个村长,可真是了不得,咱们能惹李老喜,但不敢惹村长!这是个啥鸡巴理,我也弄不懂!”
儿子孙殿元说:
“到开会你别去!”
孙老元说:
“你去都不敢去,不更被人看不起了!”
儿子孙殿元、侄子孙毛旦,是两个爱抄马鞭、顾头不顾屁股的家伙,两人甩着马鞭说:
“这个鸡巴村长,他家做了百十年,还要做下去,也不改改日头了!”
孙老元听他们这么说,脸色都变了,忙截住说:
“以后别说这话,这话要惹祸。没看戏上怎么唱的!你成了财主,人家不管,就是个看不起,你要改日头,人家不吃了你!”
孙殿元孙毛旦两个当时没说话,事后有一天两人骑马去收租,路上孙殿元说:
“我爹也太胆小,一个鸡巴村长,有什么了不得!戏上怎么唱?都是宰了过去的皇帝,自己当皇帝,有朝一日,咱们也试试!”
说完,两人相视一笑,打马而去。
机会果然到了。民国了。革命了。但民国三年,县上乡上才革命,换了县长乡长。但村长仍没有换,仍是李老喜,仍是开会。新任乡长田小东,是个读过几年书的青年娃娃。他新官上任三把火,第二天就开各村村长会,会上大谈了一番孙中山的三民主义。他谈了半天,各村村长不知他谈的什么。他谈到一半问:
“听懂了吗?”
村长们答:
“听懂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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